公众号:张皓
“趴下——”
老叶紧握着枪柄,趴在一堆堆的沙包后。老王看了他一眼,仍然架着枪,往沙包之间的空隙射去。
“磕磕磕——”
老叶熟练的露出枪,把枪架在沙包上,自己却隐藏在沙包后,胡乱扫射。老王开了两枪后,停手了。
呜啊啊…….
他卷缩于沙包后,闭着眼睛,小声的哀嚎。
中弹了吗?
没有…..
老叶仍然未停止开枪。很快,停火了,休息时间。隔壁的战友有的倒地;有的疼的叫妈。老王依旧卷缩着,像只刺猬。老叶坐躺在沙包后,松了口气,手上留着鲜血。
“各位,先休息,有的战友受伤了,不要乱移动!”
队长压低嗓子说。老叶没有力气站起来了,靠着沙包,真想睡一顿好觉。他望向刺猬,刺猬靠着沙包,惊魂未定。
“你怕吗?”老叶将手搭在刺猬的刺毛上,丝毫没有疼痛感。
“我会死吗?”老王带着呆滞的眼神问道。
“都会。”老叶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面包,放入嘴里,咀嚼了起来。
老叶是个老兵,大概从十多岁就上战场,如今再次站上战场还是抱着那悲观的思想。他看着一旁仅有三十八岁又毫无战场经验的老王,心里很是同情。
大家都会死的。
老王几乎放松了五指,让枪支躺在自己的军服上。
“我们真的没有希望了?”老王无力的问道。
“也许有,不过应该会没有了。”老叶递了一小块面包给老王,见老王没有反应,自己就放入嘴里。
老王望着前方的战友,是以前的高中同学。他靠在沙包上,脸上毫无表情,眼睛合着,像是死了一样。一旁的战友拉着他的手哭了起来,他们想哭得大声点,把心里的不甘、不满与悲伤给哭出来,但是谁敢呢?
他看着前方的惨状,瞬间觉得没有了希望。他的后头都是敌人,前头是牺牲的战友,那盏希望的灯光渐暗了下来,只留下一点曙光,那点曙光是未知的。
“吃点吧。”老叶再次把约一个拇指大小的面包递给了他。
“吃饱好上路,也能补充体力。”老叶硬塞了给他,老王也不好再推回去,接了过去。
此地不可久留。
队长要求撤退。一些战友的尸体被迫留在了沙包后,躺着,等待腐蚀。大家都保持着半蹲的状态走着。老叶紧握着枪,四处张望。老王压低脚步声,看向天空,是被染成黑色的蔚蓝天空。
“趴下——”
是队长的呼叫声。突然,头上经过了一片黑暗,那刺耳的“轰轰”声掠过那沉重的军帽。所有人都快速散开,找了个位置趴下,装死。
老王趴下后,身后就传来了枪声。他微微睁开眼,附近一个人也没有,老叶也不见了。
“砰砰!”
枪声越来越接近老王,他趴在布满沙土的地上,汗液早已把沙土给浸湿。
“嚓嚓——”
杂乱的脚步声经过他的耳边,他把眼珠移向上方,是老叶,他拼命的往前跑。
“砰砰砰——”
子弹不断擦过老王的身躯,像是不断追着老叶。当飞机声渐弱后,他起了身。一望之下,只有一两个战友跟着站了起来,并且跑向远方,其他的都永远与沙土融合在一起。
他慌忙地到处望去,老叶早已不见踪影。
老王颤抖着嘴,那干红的眼睛流下了泪水。
他哭不出声。干脆不哭了。
当他提起脚往前走时,一阵刺痛感涌上心头,他连忙蹲下。他的大腿留着血,还隐约能看见子弹在里头。他忍着疼痛解决了伤口,扒开倒地的战友的军服,给自己包扎。
他越来越坚信自己活不下去。
那股早已烂透了的心,却还是让他往那未知的前方走。
他看着四周熟悉的房屋,东边的红屋本是利特叔叔的家,现今却被烧去了一半。他看着自己军服上的名字,“里克斯•王”,他不清楚他为了什么参战。本来好好做着生意的他,却来到了这残酷的地方。
“老王——”
是伙伴——杰克的呼叫声。
他往后望了望,依旧是一片死寂。
幻听罢。
杰克是他生意上认识的伙伴。自从战争开始后,就与他失联了,也不清他在哪一个军营。
在利特叔叔屋子的后头,是老王的小学。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偶尔提高警惕,走向那里去。
小镇的路上空无一人,走几步就遇到六米长的弹坑。
到了。还是老样子。
教室已经被炸毁了一半,另一半也只有那已经快落下的墙壁和被弄破的窗口。他踩着一堆废物、子弹、玻璃,走到了他小学坐的位置。
最后一排。
桌子满是涂鸦,一样缺了一半。他坐在不稳的椅子上,双手平放于桌子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里克斯!看这里!别分心了!”
是熟悉的声音。梅老师。
曾经老师讲课的讲台已经不见了,明显的印迹却还留在原地,记忆也留在这里。
累了。
他把手上的右腿给抬起来,慢慢坐在讲台的位置,再慢慢躺下来。远处的炮火声连连不断,他已经没有了队伍,像是没有了身份的人物。天上的月亮,跟自己一样,独自一人在满是星星的天空中,握着枪慢步行走。
他想了很多。一闭上眼,就浮现出以前的画面。刚认识老叶时,他脸上没有任何污渍,干干净净的,只有一点胡渣在下巴。刚入营时他的男子气概就布满全身,为人幽 默的他很快就跟老王凑到了一起。
要说第一位好伙伴是杰克,第二位正是老叶。他们行走于枪林弹雨之中,有的是默契和感情,老叶也教了他许多射击技巧。
他多希望老叶能出现在这里,可惜他已经消失一天了。
我想他不会死的。
老王心里对老叶的希望是还有的,说不定有一天他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望着已被炸毁的屋顶,上面的月亮已经到了远处去,只有星星和一些炮弹的飞迹。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妻子、父母和女儿。他们都到了逃难区去了。他们的房子就在小学的隔一条街,现在已经被完全摧毁,只剩下骨架。
现在的他只剩下回忆,其余的都没有了。
睡罢。
合上了眼睛,回忆依然涌上来,好像自己身处于瀑布底下一样。
“磕磕磕——”
是枪声。
他顾不上大腿的疼痛,弹了起来,把枪握了起来,摆出架势。大概在学校的五十米的距离,冒着火光,还有个人影。
他几乎是拖着自己的右腿往前慢跑着,途中找点遮掩。人影慢慢露出轮廓,火光渐渐明显。那个人明显中了几枪,子弹还在他的身边擦过。
老王架起枪,在柱子后调起倍镜,瞄准,扫射。那人见到我也跑了过来。
“啊——”
透过倍镜他看的清,是老叶。
他顾不上危险,边开枪,边跑向他并拉着他的手逃跑。后头的敌人原地扫射,有几枪擦过老王的军头盔。
找到了掩护,躲了起来。是废弃的军营。
他扶着老叶坐下。当他掀开老叶的军服,发现背部都是血。老叶奄奄一息,躺在干硬的地上,嘴里吐着血。
“没事……小事……”老叶嘴里喃喃道。
“对不起……我实在救不了你……”老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背包和口袋,心里也很是急迫。
“没事……就别救了……我没什么遗憾……家人都不在了……去了也行……没关系………你要好好打下去……即使没有希望……也要活着——”
乌鸦叫了,炮弹声也轰轰响着,融合在一起,形成了老叶的最后一夜。他睡去了。老王把他背了起来,埋到了附近的尸坑。在众多的尸体中,有敌军的,有我军的,但是他们早已不在意了。
眼泪早已哭干了,他迈向前方,背着的背包,拖着的大腿像是带着老叶的精神往前走去。
战争还再继续着,没人知道几时停火。
希望到底是没有了,但是为了国家、家庭、自己,必须在一片黑暗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