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号:陆国良
小兰如往常前去菜市接母亲时发现母亲跌坐楼梯旁,不停地揉着脚裹,包菜掉散满地。她飞蹦到母亲身旁,扶起她,拍走她身上的菜渣和泥沙,发现脚裹上有淤青,顿时火气上头喊道: “妈!不是叫你不要再做了为什么不听!看!受伤了!“
母亲继续揉着,字句不提。小兰扶她上车,飞快地收摊回车时,母亲却要下车,说要找回一物,神情紧张地忍痛拐回了原地。她捂着左膝,弯着腰仔细地朝地搜寻。她的眼神突然盯着楼梯口的垃圾桶旁,雀跃地忍痛拾起一块发亮似玉之物,用衣角擦拭后紧握手心。
小兰愣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压住许久的悲伤顿时崩溃了。“妈,你为什么还收着这个玉佩?爸都死了怎么久了,他对不起我们,凭什么!”
母亲还是没有出声,只见紧握玉佩,眼神飘忽不定。
小兰自残已多年,源自单亲家庭,从小没合适的宣泄管道,母亲为生计非得收起情绪负担,机械化地将她拉扯大。称拉扯因要带大脾气倔强又敏感的孩子绝不易,母亲为此渡了无数个哭泣的夜晚。小兰更为自己的行为感内疚,没人宣泄就偷偷割手,让割手之痛代替心痛。热血从割痕流注的快感可暂时逃离现实的残酷无情,日子才较易过些。
中学毕业后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单单她一份薪水就可让俩过上舒服的日子,但母亲惦记菜市的朋友,坚持继续工作,拖着驼了的背,每日推拉大小箱的蔬菜,用喊了十几年的沙哑声来推销她的蔬菜,叫卖声里多呈现母亲背后的幸酸,令人心生怜悯,相信向她购菜定为那份怜悯多过菜的素质。
小兰常在放工后帮母亲收摊,午间菜市的摊位所剩无几。母亲却喜欢陪隔壁摊阿姨谈天,待穷苦的人来收集已坏或熟透的蔬菜水果来应付家人的需要。小兰见母亲挨了半辈子,盼母亲可退享清福,可惜母亲怕闷,选择继续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最终只好迁就她。
“不是的,海青不是那样的人!”
小兰捂嘴抽泣起来,如跌倒后想哭又被自己的坚强压住的孩子,复杂的感受排山倒海般地吞噬着,她恨不得立刻用利器狠戳自己,只是没有利器就将手掌往嘴里送,往死里咬。感受到的却是麻痹,心却是绞痛无比。母亲立即抱住她,不停地抚摸她的头。
“ 孩子,委屈你了。妈知道你受苦了。”
“ 妈!”小兰哽咽着将母亲抱得更紧,依偎母亲的胸膛来尝试平静内心的破涛汹涌。
“妈,爸伤害我们那么深,为何你还提他呢?” 小兰稍冷静后问道。
“孩子,我的记忆愈差了。连菜价都会忘,也找错钱给人,我怕连你和你爸的面孔也开始模糊了。你们是我最亲的人,我怕忘了你们,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记得你爸是如何辜负了我们,我只要有人照顾你就行了。但如我病了,没人顾你该怎办。“ 母亲说到这眉头深锁,忽像孩子般哭了起来,又突然意识到手里握着玉佩,性情直转为欣慰,拉着女儿走出菜市,示意着要回家。
母亲失忆了。三个月快速地退化到偶连小兰都不认得了,甚至还把她喊成偷钱贼。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日子开始充斥着各样的冲突,渐渐地替代了小兰对父亲的恨意。小兰也开始感觉到越来越孤单,接着就是照顾妈妈汗泪交替的重责。半年后母亲不慎跌伤了大腿骨,在医院住了将近一月的时间。小兰因工作无法全时间照顾母亲,无奈下将母亲送进疗养院,同时也让自己喘口气。虽深怕外人谩骂,也只好收起面子,当作是最好的安排,胜过母女俩两败俱伤。
每次小兰去探望母亲时,坐着轮椅的她总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女儿,喊着她过世姐妹们的名字一遍,希望可以喊中其中一个,却每次都失望。女儿虽心里难受,日子久了反而觉得庆幸,庆幸母亲的失忆让她不自觉如今的处境,不知自己从小带大的宝贝将她送进了疗养院,至少她在剩下的日子里是幸福的,因为有位自称女儿的陌生人时常来探望她。小兰虽得强颜欢笑地将戏演完,一切都还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