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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啪哒——”
老旧的门板撞上门框的声音惊醒了假寐的他，在意识还没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他匆匆站起身，背起原本抱在身前的背包，赶在末班车无情地离去之前上了车。
“滴——”
交通卡扫过读卡器，他望向司机，说了句“谢谢”，但司机并没有任何回应。巴士门被关上，突如其来的冲力把他往后抛了几步，只能踉踉跄跄地握紧车门附近的垂直杆。
脚步不稳的他勉强在数秒之后将自己砸在第一排的空位上。
“呼——”
他长叹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微弱，连叹气声都像是喉咙千辛万苦挤压出来的嘶哑声，怪不得没能得到司机的回应。
临近十一点的巴士行驶在比白天安静的街道，窗外有着温暖的路灯，车内是不断散发冷气的空调。
巴士上，除了他，就只有与他隔着一个过道的母女。母亲穿着蓝色制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任谁都能从她的脸上表情看出她今日的劳累。在她身旁的小女孩躺在母亲的膝盖上，昏昏欲睡。母亲强撑精神，爱怜地望着女孩，左手有规律地亲拍女孩的背部，哄她入睡。他没能看清小女孩的表情，但想必，定是一场美梦。
他移开了视线，抱紧自己的背包，耳边传来巴士像是随时会解体的“吱呀——”声，他望向窗外，窗外却什么也没有。
窗上倒映他此刻的模样，胡子拉碴、嘴唇龟裂，这副狼狈的面貌像极了他记忆中的人。
窗外一盏盏暖黄的路灯掠过，带着他乘上了回忆的列车。
空旷的房间里，墙角斑驳的墙纸上，蚁群沿着蜿蜒的路线而上，小孩蜷缩在角落，洗得泛白的校服衣领被磨出黑色一角，他筑建了自己的安全领域，风雨不侵。
“没看见我在忙吗？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我已经很累了，你别来烦我！”
“这点小事，你就不能自己完成吗？”
“你知道我赚钱有多辛苦吗？你就只会花我的钱！就不能帮我省省钱？”
隐隐约约的声音跨越了时空回响在他耳边，潮水袭来，几近将他淹没，一并模糊了声音，他已经分不清那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还是两个人对他说的话了。
“叮咚——”
巴士到站，他转过头，那位母亲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女孩，步履蹒跚地走下巴士台阶，身旁伸出了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小女孩从梦中苏醒，惊喜地扑进男人的怀抱。
直到巴士行驶出一段距离，他仍久久无法回神，那是他曾被抹杀的希翼。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的铃声响起。
一个大转弯，他的身体歪向一边，司机侧头专心看向路道，他看见了司机一直佩戴着的单耳耳塞式耳机。转过弯，司机迅速地点了下耳机。
“喂，我快放工了，很快就回家！”
有些粗犷的声音极尽温柔地对电话另一头的人说话。他通过望后镜望着司机，原本有些严肃的表情柔和下来，眼角都是温和的笑意。
“行，爸爸也很想你，等我回家哦！”
通话还在继续，铁汉提高了声线，若无旁人地发嗲，让其他人听见了，一定会捂着嘴偷笑。但此刻车上仅剩他和司机，他笑不出来。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从未听见过父亲的声线被镀上耐心，甚至让他有一度误以为全天下的父亲都是这样的，但他现在知道了，并不是。
他笑了笑，望向窗外，熟悉的街道在提醒他，他该下车了。
熟悉的惯性如期而至，他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变得轻快，下车前，他笑着看向司机。
“谢谢！”
这一次他说得很大声。
“噢，晚安！”
司机显然有些愣住，但很快就给予回应，献上了这个夜晚最美好的祝福。
冰凉的月光下，他步履匆匆，急促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回响得特别大声。住宅区里，每一盏灯都有归宿，每一道影子都诉说着幸福。
他忽然在其中一栋房子前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嘎达——”
门打开时，他已经隐去自己的所有疲惫，用最大的笑容迎接为他留的一盏灯。
“爸爸！”
门内，一个小女孩在他打开门的瞬间扑进他的怀里。妻子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们。
他将女儿抱起，也给了在一旁的妻子一个拥抱。
“爸爸好臭！”
“啊？你说什么！”
他故作生气，将女儿高高举起，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女儿的笑声瞬间响彻室内，这对女儿来说显然不是种惩罚。
他望着女儿的笑容，内心无比欣慰。
他曾缺的一角，在此刻全了她的圆。
发布：2025-03-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