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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之前,我們到底抓著什麼?——憂鬱、焦慮與錯過療癒的那一刻
很多人以為,憂鬱與焦慮是突如其來的症狀,是某一天突然崩潰的結果。但如果你願意靜下來細看,你會發現,它們從來不是突如其來,而是長期的積累與抓住。
那個「抓住不放」的瞬間,或許才是情緒真正轉化為病理的臨界點。那個時刻,我們到底緊抓著什麼?是什麼讓我們寧願卡住,也不願意放下?
有時候,是一段認同:「如果我不再痛苦,是不是就等於我原諒了那些傷害過我的人?」 有時候,是一種角色:「我這麼多年來一直是那個堅強的人,如果我倒下了,誰還能相信我?」 有時候,是一種控訴:「只要我還這麼痛,你就不可以假裝沒事發生。」
那些我們無法放下的,其實往往是——未被承認的過去、無人目睹的委屈、來不及說完的心碎。所以,我們繼續抓著那些情緒,不是因為我們不想好起來,而是因為:我們還沒來得及被理解。
但也正是這個「抓住」的動作,讓我們錯過了真正療癒的開始。
很多人會叫我們「放下」,說要「看開一點」,但他們不懂:
我們抓著的不是痛苦本身,而是曾經那些沒人懂、沒人看見、沒人保護我們的時候。
即使後來有諮商師陪我們回去看見了、釐清了、理解了,我們的身體還是習慣性地收緊,我們的焦慮還是會在夜裡襲來,我們的悲傷依舊會在某個熟悉的場景中突然淹沒我們。
因為那早已不是「情緒」了,那是進入骨頭裡的記憶,是一種內化到深處的生存方式。它像一道已經融入皮膚紋理的疤痕,不是你說想拿掉就能拿掉。
那是一種長年與痛苦共存的習慣,就像呼吸般自然。你以為你早已釐清了那段過往,但某次搭捷運時聞到一個氣味,突然心跳加速、胃痛、想逃走。你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又來了」。
那不是回憶,那是身體還記得的戰爭。
所以別再說:「你應該放下了。」
我們不是不放,我們是還不知道如何在沒有這個情緒的狀態下活下去。
有些人是在職場高壓裡撐著,有些人則在家庭角色裡靜靜消耗。 無論是哪一種,放不下的背後,常常不是因為懦弱,而是那份「一直扮演、一直接受,卻很少被看見」的疲憊。
不只是職場上的人會放不下,家裡的另一端,也有人默默背著沉重的角色:一位全職媽媽。她的生活圍繞著孩子的三餐、作業、才藝班,和永遠洗不完的衣服。 她曾是一名平面設計師,婚後因孩子早產而辭職。如今孩子上小學了,每當有人問「你現在做什麼工作」,她總下意識低頭:「就……在家帶孩子。」
她說:「我不怕累,但我怕自己變得『可有可無』。老公下班後問孩子『今天學了什麼』,卻不會問我『你今天過得好嗎』。好像我的存在,只是為了讓這個家順利運轉。」
最讓她崩潰的是上個月,她隨手把一朵路邊摘的野花插在玻璃瓶裡,孩子卻說:「媽媽,你怎麼整天做這些沒用的事?」
那一刻她意識到,她放不下的不是「設計師」的頭銜,而是那個「被當成一個人」而非「功能」的自己。
後來,她開始每週留兩個小時給自己畫畫,即使孩子偶爾仍會說「這些沒用」,她也學會對那個聲音微笑。因為她知道,那不是沒用,而是回到自己。
還有另一位個案,是一位在企業裡工作了七年的高階主管,職位與薪資都令人稱羨。她每天穿梭於不同城市之間,長期出差、飛行、開會,過著大家眼中「人生勝利組」的生活。然而在最親密的圈子裡,她時常因錯過孩子的畢業典禮、生病的夜晚和放學的擁抱而愧疚不已。
後來,她的身體悄悄出現警訊:體重在短時間內暴增二十公斤,不論怎麼節食運動都難以瘦下來,長期時差讓她失眠、心率不整,連簡單的一段樓梯都讓她氣喘如牛。那時候的她,連照鏡子都覺得陌生與挫敗。
直到有一天,在孩子一句「媽媽你什麼時候可以不用飛走」中,她突然潰堤。那瞬間,她做了一個讓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決定——遞出辭呈。
她說:「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對的選擇,也不知道卸下這些頭銜後,我還算不算成功。但我真的累了,我只想留下來,好好陪我孩子一段,哪怕只是睡一晚安穩的覺。」
這個決定讓她陷入一段漫長的迷茫與自我質疑:她焦慮於別人的目光,也害怕自己是不是太任性、太軟弱。但同時,她也開始第一次問自己:「我一直追求的東西,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原來,很多人在看似風光的生活背後,也背著沉重的選擇。他們所「放不下」的,不只是頭銜與收入,更是那份多年來累積而成的身份認同。
她不是脆弱,而是終於開始聽見自己身體與情緒的求救聲。
當她坐艸樂咖啡館的吧台上,說出那句「我好像很努力還是得不到喜歡」時,我知道,她不是想放棄,而是她已經撐太久了。
焦慮與憂鬱的起點,從來不是脆弱,而是「太久沒人聽見」的孤單。
你問:如果放下這些,我們會經歷什麼?
我們會先經歷一種「空」。那是一種沒有角色、沒有證明自己的方式的空,那是一種「我不再抓住這些痛苦,那我還是誰?」的疑惑,一種幾近「我是否一無所有了」的感覺。
但這空,正是重建的開始。
就像斷捨離裡說的:真正困難的不是丟東西,而是那個丟掉之後的空房間——我們要開始決定,未來要放什麼進來。
當我們放下情緒背後的執著,我們才終於有空間問: 「我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我還想要靠近哪一個自己?」
這才是自我療癒的起點,也是你說的——我們稱之為「自我和解」。
這個過程也許不能保證你一生無病無痛,但它會是一種最深層的「預防針」——讓你在下次情緒風暴來臨時,不再那麼害怕,也不再那麼容易淹沒。
它不是叫你不要痛苦,而是讓你知道:你可以在痛苦中保有自己。
有時我會想,這些情緒若已滲入骨頭,那究竟是什麼東西,能夠慢慢滲透進我們的骨頭裡,為它帶來一點點鬆動?
那天我聽見一首歌,歌詞是這樣唱的:
「聆聽來自恆河的聲音 自恆河的另一岸傳來悠悠的海潮聲 起伏的海潮編成智慧的旋律 就此旋律滲入眾生的生命裡……」
這段旋律不只是宗教性的吟唱,更像是一封來自寂靜之岸的慰問信。它不催促你走快一點,也不要求你馬上放下,而是用一種流動的節奏告訴你:你可以慢慢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有些療癒,不是來自理解,而是來自被包圍的感受。來自一種聲音、一句話、一個擁抱,甚至來自一段讓人靜靜共鳴的旋律。
於是,我想用你自己寫過的一句話來結尾:
「情緒不是敵人,它是你還活著的證明。」
願我們每個人,都有勇氣鬆開那個曾經保護過我們,但如今已經勒緊我們的情緒繩結。也願你終於知道:你值得痊癒,也值得重生。
哪怕只是,一點一滴。
寫到這裡,我開始想,最後,真正的放下是什麼?它是一個怎樣的感覺?
或許,放下從來就不是「做到」了什麼,而是「感受」到了什麼。
不是頭腦說服自己釋懷了,而是有那麼一刻,你真的感受到: 原來我不再需要用痛苦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原來我已經不必再用過去的角色,來交換現在的愛; 原來我可以不是被原諒的人,也不是原諒別人的人,而只是回到自己身上,一個不再被過去牽引的自己。
真正的放下,也許就像那條恆河,不斷流經你我,帶走那些我們以為不可能釋懷的碎片。不是遺忘,而是轉化。不是消失,而是靜靜流動,融入生命的更深處。
就像那位全職媽媽畫的野花,終會被恆河的水帶走「有用」的標籤,只剩下純粹存在的美麗。
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竟然能在相似的場景裡不再痛了,能在類似的對話裡不再委屈了。
那不是因為你壓抑得更厲害了,而是因為你真的鬆了。
那時候,你可能不會大聲說出「我已經放下了」, 但你會靜靜感覺到,某種糾結的線,在心裡悄悄鬆開。
而那,才是真正的開始。
你若問我,這些容易做到嗎?也有學生曾這麼問我,我只是微笑地回答:只有你,做得到。
而在你願意鬆開的那一刻,這首歌也許能陪你一起走過:
聆聽來自恆河的聲音
自恆河的另一岸傳來悠悠的海潮聲
起伏的海潮編成智慧的旋律
就此旋律滲入眾生的生命裡
自恆河的另一岸飄來片片的菩提葉
片片的菩提哼成慈悲的歌聲
就此歌聲喚醒無數無明的眾生
恆河啊恆河
穿梭多少無常歲月
泯滅芸芸眾生的煩惱
恆河啊恆河
這寡恩少義的世界裡
就讓你琤淨的流聲淨化人生
自恆河的另一岸送來朵朵的蓮花
瓣瓣的蓮花譜成清淨的音符
就此音符傳遍娑婆世界每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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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5-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