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你不愛我了

公众号:心棲

「老師,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看著前方的車流,語氣卻很認真。

那晚我們一起吃完晚餐,他順路送我回家。車子開到半途,他忽然開口,那句話聽起來像是積壓許久,終於找到出口。

他不是來哭訴,也不是來控訴,他只是想弄明白——為什麼付出了這麼多,還是感覺不到自己被愛。

他問得很直:「你說,有些人是不是天性比較現實,甚至……物質一點?」

我沒有立刻回答。因為這樣的問題背後,從來都不是關於「人性」這麼宏大的詞,而是關於某段關係,某個夜晚,某句話,一個人聽了很久還覺得刺耳。

我只問他:「你怎麼會這樣想?」

他像是終於鬆開了什麼緊扣的開關,開始說出那段對話。他說,太太有天突然跟他說——

「其實很多女人不是真的在乎你愛不愛她,而是你有沒有讓她感受到物質上的安全感。有錢給她花,讓她過得穩定,這比愛重要多了。」

像是在陳述某條生活的冷知識。他在門邊愣著,分不清那是抱怨、測試,還是她真的已經失望透頂。

他當下懵了。他不懂,也有點受傷。她在暗示什麼?還是,她已經不在乎了?

他說這些話時,像個冷靜的心理分析師——語氣沉穩,眼神卻帶著一絲抽離。明明她上過課,懂那麼多關於愛與療癒的學習,怎麼還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當下懵了。他不懂,也有點受傷。她在暗示什麼?還是,她已經不在乎了?

我沒有急著說話,只是反問:「你覺得她那時候的情緒是什麼?」

他想了想,「可能是……生氣吧?」

「那,生氣的下面是什麼?」

他沉默了一會,像是在一堆被掩蓋的語言裡撿拾什麼。
「可能是無奈……」他低聲說。

我點點頭:「她為什麼會無奈?」

他看向窗外,語氣有些鬆動。「因為……我這一年,幾乎沒怎麼陪她。」

他不是沒看見她的情緒,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靠近。他太忙、太累,忙著成為某種樣子,卻忘了,那個等在家裡的人,也有一顆渴望被看見的心。

「她什麼時候覺得你是愛她的?」

「她說,只要我照她的方式做,她就覺得我愛她。只要我不照做,她就說我否定她……說我不在乎她。」

我看著他,輕聲說:「她不是想控制你,她只是太怕自己不再重要了。」

他低下頭,一言不發。那一刻,我們之間出現了一種深深的靜。

我突然問他:「當她說『照我的方式做才是愛我』時,你通常怎麼回應?」

他苦笑:「我能怎麼辦?爭辯只會更糟。所以我閉嘴,做自己的事……反正,她永遠覺得不夠。」

他的沉默像一堵牆,而她伸出的手,一次次撞在上面,淤青疊著淤青。

這或許就是控制的悖論——

她越用力握緊,他越沉默地後退;他越後退,她越相信「只有更用力才能留住他」。沒有人天生是獄卒或囚徒。但當恐懼成了關係的語言,愛便成了溫柔的綁架。

我輕聲說:「她的控制,是你的沉默養大的;而你的沉默,是她的焦慮餵飽的。」

他怔住了,像第一次看清這場共謀。

很多人都誤會了控制慾。以為那是強勢的代名詞,或者某種慾望的延伸。但其實,控制慾最常發生在那些最渴望被愛、卻又最害怕失去的人身上。

控制,不是征服,而是自保。不是權力,而是恐懼。

太太無法說出她的需要,也許不是真的冷漠,而是「述情障礙」使她無法為自己的情緒命名,只能退而求其次,以物質語言傳遞愛的焦慮。

當一個人無法確認自己是否重要,她就會退回到一個看得見、算得清的位置。比如金錢,比如規則,比如「你要照我說的做」。

「你若不聽我的,就是不愛我。」
「你若不認同我,就是要拋下我。」

所以她不再等你靠近,而是開始設計你必須靠近的方式。

那位太太說:「愛不愛不重要,有錢給我花就行。」她真正想說的,是:「你已經很久沒讓我感覺你在乎了,我只好用這種方式提醒你,我還在等。」

她不是變得現實,而是太久沒在情感上被安放。當愛太難求,人才會轉向別的計量單位。

掌控感,其實原本是健康的——它讓我們覺得生活可預期,有方向。但當它變得僵硬,失去彈性,它就會變形。

「我安排好我自己」,變成「我安排好你」。
「我有我的想法」,變成「你一定要照我的方式來」。

而親密關係,是掌控感最容易變成控制慾的地方。因為愛裡藏著太多期待,而期待,一旦沒被理解,就會變成干預;干預無效,就會變成壓迫。

說到底,控制從來不是為了懲罰對方,而是為了證明:「我還在你心裡嗎?」

我問他:「如果她繼續這樣控制你,你會怎樣?」

他苦笑,「我會退。我不吵,也不回嘴,但我會慢慢不說話,冷下來……到最後,我們什麼都不談了。」

這就是無數關係的模樣:一個人用控制在呼救,另一個人用沉默在逃生。兩邊都沒錯,但兩邊都孤單。這樣的模式,不分性別。也有太太退進沉默、先生用控制在試探,角色可以互換,但痛苦本質相同。

愛,被誤解成命令;靠近,被誤解成干涉。

而那些無聲的對峙,最後只留下兩個都覺得自己不被愛的人。

真正的掌控感,是一種內在的穩定。

是你可以不照我說的做,而我依然相信你愛我;
是我希望你在身邊,但不會逼你留下;
是我愛你,但我不怕你和我不同。

控制慾,是焦慮在說話;
掌控感,是自由在說愛。

我問他:「那你想怎麼做,才能讓她不用再用控制的方式來確認你愛她?」

他沉默了很久,沒回答。

但我知道,這個問題他會帶回去,放在心裡慢慢發酵。

也許從某一個夜晚開始,他會學著不只是解釋,而是聽她說完;
會在她不講話的時候,輕輕問一句:「你今天怎麼了?」;
會不再用「我這樣做是為了家」來逃避「她想要的是你這個人」。

你說你怕被控制,她說她怕被忽略。

我們都在愛裡尋求一種確定,一種可以不被遺棄的感覺。

但有些控制,不是因為不信任你,而是她太怕沒有什麼能留住你。

有些人要的不是你更多的努力,而是你願不願意為她停下腳步,聽她說話,感受她的等待。

然而,不是所有的不安全感都能被愛填滿。有些空,是更早以前的缺——童年的冷漠、曾經的否定、內心對「我不值得」的信仰。

那種匱乏,不是陪伴就能填補的。

所以,愛不是犧牲,也不是退讓。

你可以靠近她,但不該讓自己消失。

你可以給她安全感,但不能把自己的邊界交出去,換取她暫時的安心。

愛,是一場雙向的成熟。

它不是「我順從你所有的想法」,而是「我願意為了靠近你,學習更理解你的方式」;
也不是「你得符合我的期待」,而是「你可以和我不一樣,但我仍選擇留下」。

真正的愛,是當我們能夠對彼此說——
「我希望你在,但我不逼你留下。」

那一刻,愛才從依附走向自由。

所以,不妨從小地方開始。
試著每天問她一句:「你今天需要什麼?」
這不是討好,而是一種重新靠近的方式。

真正的愛,是你在我身邊,也能慢慢學會,怎麼愛你自己。

有時候我也會想,那位太太,其實是學過心理的人,還跟過名師。那麼,為什麼她仍然會說出那些聽來現實又冷淡的話?為什麼她會用「你有沒有錢給我花」來試圖衡量愛?

也許,正是因為她太懂心理了,所以反而無法真誠地碰觸自己的內在。她懂得太多語言,卻說不出口最簡單的脆弱;她擁有許多知識,卻找不到讓自己被理解的方式。她用分析保護傷口,用理性包裝恐懼,用強硬掩飾無力。

她不是不懂愛的語言,她只是太久沒有一個安全的地方,讓她可以坦白地說一句:「我好怕你不要我了。」

但或許,當她能放下「正確」的盔甲,那句「我怕」終於說出口的那一刻,愛,也才有機會重新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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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5-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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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與人對話,也習慣靜靜陪著人走過情緒的低谷。 過去在教育體制中任教多年,陪伴過無數學生度過迷惘、壓抑與身份探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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