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湖水

点开电子版《瓦尔登湖》。

脑海中是作家梭罗“极简主义”的湖边生活，与它对着干的是夺门而入的街道吵杂声——柏威年广场人声聒噪，人潮一波波涌动翻滚。不爱这种匆匆忙忙的热闹。梭罗笔下波光粼粼的湖边不这般人来人往，不这般喧嚣，甚至有点静得心底发凉。周末，我陪着闺蜜到一间颇具“特色”的理发店。店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之旁，默默无声的小门守着喧嚣之外的宁静。门是透明的。门是通透的。门是玻璃制，不叫凡尘污土沾染半分。不愿静下心的人永远也找不到它，人只会被门外的人潮推走远。门缝大抵是提供了线索。兜兜转转几番，我们终于找到悄无声息的透明玻璃侧门。

“有预定吗？”柜台小姐姐淡淡地问道。“我是看到了小红书上的帖子” 来当免费模特。闺蜜把手机屏幕朝向了柜台姐姐。“两位吗？”

“不是。她而已，我只是来陪衬。” 我坚决否认，仿佛已经预知自己到此是修行。理发店的天花板牢挂看似奢华的灯饰，圆镜前是大理石纹理的桌子。桌子四周被玫瑰金边圈着，圈养出一种贵妇气息。华而不实，独有一身傲慢从骨子里渗透，却没有一丝才气、修养流露踪迹……

等了快两小时，新手理发师还没把一人份头发修剪好。湖边小草等到现在，估计也长高几寸啦！

首席理发师看不下去。唉一声叹。“这里，像这样剪就好了。”身穿褪色橘色长裤的这个男人，一眼看去就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他大摇大摆的走位，非常拽——那种骄傲和自信绝对是学徒所不具备的。他捏一小把刘海，一刀剪开干脆利落，发丝随后缓缓飘落。

轮到学徒，看他手握银色剪刀，颤抖。接二连三，我听见金属剪刀坠落地面时候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店里少不了参差不齐的发落在地上；人的能力也像这头发散落得不够均匀。坐在对面另一位年轻理发师已经帮顾客剪好头发。顾客付了钱，我才明白了付费的重要性！

对面理发师拿走了原本就不多的小椅子，学徒跪着帮我朋友剪头发。看在学徒那么谦卑的份上，就原谅他吧。首席理发师指挥一番之后，便跑去嚼薯片了。我有点失望。是时候去看看梦中的湖泊。

困了，缓缓闭上眼睛，梭罗向我招手，我抵达了摆好椅子的湖边。湖景已经在梦境里渲染得很清晰了。清澈的湖水宛若理发店的透明门窗。看见鱼儿在里面游走，小鱼，大鱼，小鱼，黑鱼，粉红鱼——我不晓得鱼儿是否知道何时休息，何时工作。它们整日里忙着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像在休息，又像在工作。我看着它们忙碌，山间云里，看了好久好久。

此时一片叶悄然落下，无声无语，但我注意到了，因为足够平静使我能觉察身边一切动静。风替大树修剪了叶。那片落叶放入掌心，一个指尖顺着叶脉摸索万根之源，忍不住再加入尚余的手指柔柔抚摸它的生命。

海桑说，去找个镶着云影的泽畔，你坐下来，梳理你清水中的一生吧。最终，我撒手把绿叶交托给湖水。我要等待一阵风，等待收集树上掉落的第二片叶。未来的叶子，已经不会再和之前的叶子一样了。之前的叶子已然把一段时光带入湖水，其他叶子不会不能也不该去弥补那段逝去的岁月。

感叹之余，我时而翻阅几本厚厚的书，时而望向一旁的梭罗，他也不言一语，慵懒地躺在椅子上。

我们会这样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天黑了才归家。

朋友对这家店之评价：理发师都好帅。她还想再来！恶梦刚结束，她的美梦才开始？在我看来，再好看的人，也不能让我傻傻地看两小时，看到天黑吧。梦中的瓦尔登湖也不行。学徒跪着剪头发的画面更是不行啊！两个小时足以煮沸一壶水。梦境越是平静，现实的我内心越发燥热。弄醒自己，找到神秘的玻璃小门，头也不回地飞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