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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高中教我中文两年的叶老师，内心就感觉十分暖心。但其实，我和叶老师的故事，说起来还挺有趣的。记得中四那年，她第一次踏入我们的班级，在白板上写下她的名字——叶运娣。她似是蛮不在乎的说道：她的名字，就是以前父母的思想观念，要她运娣，把弟弟运过来，代表下一胎是男的。随后开始上课，还碎碎念念道：“你们爱听不听，反正我的钱照拿”。班上同学开始私下调侃，认为她总是说话奇奇怪怪。她批改作文时，也总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评语，惹得我们无奈叹息。
“你们每个月都写一篇文章交上来，想要写什么随便你们，你们要交就交，交了我就会改；不交我也不会理你们，反正我的钱照拿，”这是她的原话。我定时交上作业，可是我的作文簿上，她却留下几次类似的评语：“你抄网上的作文，对你的考试没有帮助”。那时看着每次派回来的作文簿都被写上这类评语，内心有些无奈，和朋友说道：“若真抄网上的，我抄一两页的作文就好，干嘛抄四页的？我的手也会酸。”
直到后来有了第一次考试，她才发现那些作文真的是出自我手，于是写下：“若这些真的是你写的，那我要恭喜你了”。于是，她开始关注我的文章，认为我是一个可栽培的苗子。我也没有让她失望，总是写出一手好文，只是当时的我十分依赖灵感，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爱写大纲。若是写到一半没了灵感，就会撕掉重写。好在这样的坏习惯没真的掉过链子，尤其是在中五全国大考那次，勉強拿了个A，给她长长脸。我的文言文并不好，也算是放弃了这一块，理解部分也还行，好在作文每次都能帮我拉分数。
可是你知道吗？她还是会认为，我的成绩优异，是我的实力，不是她的教导。可她不知道，她对学生的真诚，绝对比得上那个只教精英班、道貌岸然的『灵魂工程师』——我在学校的一个中文老师亲戚。记得中五那年，叶老师在课堂上暗示我，说我的文笔可以在全国比赛中拿奖，可我向来鲜少参加比赛，害怕竞争、害怕获奖、害怕要回应那些因你得势的靠近、害怕要面对那些看你有成就而妒忌到扭曲的嘴脸，于是我没有回应她的暗示，没有选择投稿，见状她也不勉强。
后来，她发现我们班的学生和她之前教过的学生不一样，于是渐渐卸下了身上的刺，与我们谈心。她说，她大学时期曾交过一个男友，后来分手了，她决定不再婚育，因此直到今日依然单身。那时的她，再过几年就能退休了。可是，有些她教过的学生，会因此嘲笑她的选择，笑她是个老处女。说到这，她的眼眶泛红，我们班上的同学纷纷替她感到生气。但她最后洒脱挥手，把我们从沉浸的情绪中拉回了课堂。
几次互动与磨合之后，我们与她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在我们的课室，总能看到她的笑容，与同学打闹、开玩笑，我们也渐渐越来越喜欢她。她很欣赏我的文笔，有一次作文我甚至获得了接近满分的成绩。她常常在不同的地方夸奖我的作文，几乎是逢人就夸，甚至还夸到了其他的班去，那个班的朋友甚至跑来告诉我：“叶老师在我们班又夸你了”。记得有一次我恰好生病没来上课，她一进班就在说着我的作文写得有多好，隔日我的朋友笑着告诉我这事，我听着，心里暖暖的。
可是，我认为我做得并不好。忘记是中四还是中五那年的教师节，我能感受得到她希望我对她有什么表示，例如买花或者送个小卡片之类的。我知道她其实内心偷偷羡慕其他老师都有学生送东西表示感激，只有自己是冷清清的。但当时的我从未有送老师礼物的习惯，甚至是表达感激之情。察觉到她的期待，我迟迟没有前进，感觉得到她有些失望。我当然感激，但我害怕踏出第一步，尝试自己从未做过的事。后来，她收起自己内心的失落，没有因此计较或针对我，依然在我身边支持与欣赏我的文笔。
我知道她，其实内心也偷偷羡慕其他被学生围绕的老师。但她认为那些老师的行为并不是真正的为学生好：“那些老师没有催他们学习，每次让他们玩、陪他们玩，学生当然喜欢他们咯！我为他们好、要他们学习，自然就不得喜欢”、“之前有学生回来我们的学校拍婚纱照，看到我当作没有看到，看到其他老师又十分热情。哼！我才不理他们，当作没看到就没看到呗！”
她总是和我们分享她的这些心事，我们也静静的听她倾诉，认为她很可爱。可你不知道，她其实很好。她并非不教，若是差班有乖学生愿意学，她愿意仔细的教、慢慢的教，最重要的是态度良好。但你知道吗？真诚的人，总是低估自己的价值。
可也难怪她，她一路走来，实在不容易。先是运娣这个名字，早已揭示家里重男轻女。在以前的那个年代，能够读到学士，也算是高学历。大学恋爱无果，选择一辈子单身，忍受传统社会的异样眼光。后来来到了这所『辍学工厂』，还遇到了道貌岸然的老师。那学校得势的老师，并不是什么好人，包括那总自诩灵魂工程师的亲戚，我太知道她会为了自己那可怜的优越感，如何去诋毁与排挤那些她自认没有价值的人，才会使叶老师从未看到自己身上的闪亮点；而那些闪亮点，才是最可贵的，可那些表面披着光环实则心术不正的老师并没有。
我知道我那亲戚，教不了差生，于是坚决不教差生，只教精英班。后来不知怎的却误以为自己比叶老师优越，却没想过是她的拒绝，才会导致叶老师只能接差班的学生。可她最后却美名其曰，认为是因为她的教学优秀，所以才能教出一班好学生。可明明，叶老师讲得也很清楚：愿意教、愿意引导，只要学生肯学，她从不放弃。甚至，比那亲戚还多出了一份不求回报的真心与包容心。哪怕我成了叶老师唯一考A的学生，她却从不抢功劳，说都是我的实力。可老师，不是的。我的实力稳固固然不假，但你也是那个点燃我、鼓励我、支持我的伯乐。
毕业后与叶老师的聚餐，她送了我一些礼物，而我却两手空空，感觉真的很对不起她。我与她聊起我与那亲戚的爱恨情仇，一半是当时内心确实耿耿于怀她们的伪善与对荣誉无耻的追求，一半是希望叶老师可以知道，她所看到的光鲜亮丽，其实摇摇欲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是的，她无耻到什么程度呢？无耻到当时叶老师无意间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夸我文笔好的时候，她都要抢功劳、沾沾光，仿佛我文笔好是她一手一笔教出来的。我内心抗拒，她还会不悦，认为我不能共享荣耀。可大姐，共享什么荣耀？我只能说，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可叶老师，我的中文好，从来不是她的缘故，只是她们喜欢趁我有荣誉的时候来蹭蹭光，又在利用完我之后插我几刀，看看我是否死在她们胜利的欢笑中。
叶老师内心也许又会多想，认为我只是在安慰她，或是其他。可从来不是的。先说客观上，那亲戚从未在我的中文造诣里留下什么痕迹。相反，她会让她的小女儿说着不同的名言来暗讽我，展示一下她们文化人的文采。她们只是我亲戚，我没有付费上过她们的课，除了那一次你帮我报名的古文课。何况，我与她们，连身上的血都不相融。再来，无论我的中文老师是谁，我的中文水准就在那，但最重要的是，这位老师，是如何看见我的才华、认可我的能力，甚至处处为我寻得机会。那颗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真心，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曾经的我鲜少对别人表达感激之情，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可那亲戚活了那么大岁数却和我这般小孩子计较，让她的大女儿收着我妈妈的钢琴学费却在最后两个月不给我任何指导，只因为我不愿表达太多感激之情，惹怒了她。可叶老师，虽然内心也期待我给她送花，但我没有踏出那步，她并没有责怪，而是收起自己的失落，依然尽心尽力的欣赏我的才华，这才是老师应有的师德。当然，蓦然回首，我只觉得对不起她。甚至，作为叶老师的得意门生，我连她的退休典礼也没出席，连这点人情世故也没做好。
学生感激固然是好事，但每个学生的成长道路、开窍时间并不一样。若像亲戚那样，接受不了差生或态度迷糊的学生，若不符合她的荣誉，或因学生不在教师节表示什么而在背后试图报复，甚至让自己的女儿做出收人学费却不教学这种恶劣的行为，哪怕上过电视台、被学校认可，认为其手下中文考A的学生太多，能为学校或华社长长脸，那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自诩灵魂工程师，但言行举止却配不上这美誉。于是你便会懂，真正的灵魂工程师，不会在教学生涯中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反而，她们会让学生在多年后想起她们时，内心依然感觉温暖，甚至为当年没有回应她们的善意而感到愧疚与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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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于2025年4月13日（24岁）
Photo by Nguyen Khanh Ly on Unsplash
发布于 2025-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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