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号：谢智慧
木门在虚掩的状态下随风一晃一晃，室内的光线随着门的晃动忽明忽暗，里面的空气钻出来，触鼻一阵灰尘霉气。
明成夫妇站在门口，眉宇间皱成了“川”字，轻轻叹息。
“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太太从头到脚趾都在抗拒。
“没有其他选择了。”明成跨前一步，“好房子轮不到我们住。”
“可是……这里也太破了！房顶漏水，墙壁发霉……”
“起码有个落脚的地方，而且还是免费的，不能再嫌了。”
“……说不定还可以找到更好的。”
“我们以前住的房子也好不了多少，为什么你现在却来挑三拣四？”
“我以为苦日子到头了，没想到……算了，你甭管我，我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两人各怀心事，都不再说话。
夜幕低垂，笼罩着这间鬼影幢幢的木屋。
屋里漆黑一片，太太合眼躺在陈旧的藤椅上。
“簌簌。”房间内似乎有动静。
“诶，你听见声音吗？”太太跳起来，问躺在地上的明成。
“嗯。”
“难道还有其他人住？你不是说这房子荒废很久了吗？”
明成坐了起来，往房门口瞥一眼：“不是人。”
“老鼠？”
“也不是。”
“那是什么？”
“你别管。”
太太正要反驳，忽然有个声音在她脚下呢喃：“你有见到我的腿吗？”
“啊！”太太吓得花容失色，扑进明成怀里。
“没事没事，你这胆小鬼！”明成轻拍太太的后背。
“那……那是什么东西……”太太瑟瑟发抖。
“不就是一只没有双腿的鬼，怕什么？”
“啊！”太太把明成抱得更紧。
“你是前屋主吗？”明成问那鬼。
“算是吧！这房子是我爷爷盖的。”
那鬼在地上匍匐前进，它的大腿只剩短短半截，在地上拖曳。
“我们借住你这里，可以吗？”
“不要！”太太尖叫，“我们立刻走！”
“随便你们。”那鬼爬到他们跟前停下，“既然来了，帮我找一下我的腿。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我找了很多年都找不到。”
“找东西我不在行，得靠我太太。”明成推推太太的肩膀，“帮它找一下。”
太太鼓起勇气转头看鬼一眼，又哇一声吓哭了。
“你的腿被谁弄断的？”明成问。
“没谁。”那鬼看向房间，“洪水来的时候，我在睡午觉。衣柜忽然倒下来，压断我的腿，我全身不能动弹。洪水漫过我耳朵、我的鼻子，我泡在水里慢慢窒息。”
“你真惨……”太太此刻对它的同情高过恐惧，她缓缓转身和它面对面。
“就连做鬼，我都要这样在地上爬着……”他撑起身子想示范一下。
“不用了！”太太厉声制止。
它匍匐的模样太惊悚了，她看不下去。
“你的腿，应该是被洪水冲到外面去了。你出去找过吗？”太太问。
那鬼摇头：“我没有腿，怎么出去？”
“当了鬼，还要用脚走路吗？用飘的不行吗？”明成说。
“飘？我没学会。”
“你死了那么多年还学不会？”太太一脸质疑。
“听说学飘也要花很长时间，我忙着找腿，哪有时间学？”
“那你爬着出去找啊。”明成说。
“我用爬的，也爬不了多远啊。再说，外面可能有危险。”
“你每天努力爬，就算一天只爬一里，也可以爬得很远啊。”明成建议。
太太附和：“对啊，怎么可以怕危险就一直躲在房子里？”
那鬼失笑：“你们说得跟只要肯努力肯冒险就会成功似的。那你们成功了吗？”
夫妇不语。
年轻的时候，他们怀着满腔热血来到大城市打拼，深深相信只要够努力就能改变命运。
可是他们受教育程度不高，没有一技之长，在这物价高涨的城市赚取微薄的工资，混得连外劳都不如，即使再努力一百年也摆脱不了草根的阶层。想要过上安逸的生活，简直是痴心妄想！
漫漫长夜，静默无声。
破晓后，太太起来对鬼说：“我出去帮你找腿吧！”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太太惊慌失措：“市政府来拆迁了——”
说时迟那时快，木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外面站着两个男人。
甲往屋里看了一眼：“一个人影也没有。”
乙说：“这样破烂的非法木屋，别说是人了，鬼都不住！”
“嘘！拆迁时别乱说话。鬼也有落魄的。”
甲说完，双手合十朝屋里的三只落魄鬼拜了一拜。
本篇获得“第8届全国华文微型小说创作比赛”次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