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记忆

公众号:陆国良

记得多年前有一位土著妇女带着两个孩子来看诊,她有恐慌的症状,但当问起恐慌症状前是否有引发因素,她开始结巴,最后就索性称没有。我看出她的挣扎,年轻的我不懂治疗关系建造,执意要明白她恐慌的前因就苦苦追问。很明显的她开始越来越焦虑,手开始颤抖,嘴唇也开始抖动,显得坐立不安地说:“ 是。。是。。我的女儿。”

我不解,因为今天带来的是两个儿子。“ 是你的女儿现在生病吗?”

“ 不是。是我三年前去世的女儿。 ” 说完就开始流泪,不停的流,脸部肌肉抽动着,但她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崩溃,一直用手擦着眼泪,可见眼泪越擦拭越湿,最后捂着脸跑出了质询房间进了洗手间,留下了两个三岁多及一岁的孩子被妈妈的突然离开的举动吓哭了。

我惊呆住了,诊所的护士进来要关心发生的事情和安慰两个小孩,刚巧个案的丈夫走进了房间,护士告诉他个案跑进了洗手间,似乎很难过。丈夫表现得很淡定地表示理解。

“ 医生,不好意思。三年了她还没放下女儿的死。其实我们都还没放下。只是我们尽量不提这件事。“ 丈夫娓娓道来并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然后从其中的袋口里掏出了一张相片。相片里是四个人合照,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大约五六岁微胖可爱的小女孩,带着鱼尾纹的大眼睛,嘴角微扬,肯定是超爱笑的女孩,站在她身后的是两父母,母亲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孩,一家人幸福的合照令人羡煞。

“ 她名叫浓(Non),我们的大女儿。她是在三年前一场的意外中去世。她是。。。在我没有钱还房租时睡在车里时,被一辆车撞后逃,我们的车因重撞路边的栏柱,女儿被铁柱插中。。。挣扎了一下死了。。我们看着她死了,嘴里吐了好多鲜血。。。我们一点都帮不到。。。(哽咽了好几分钟)太太她一直进出毁坏的车,想要摸女儿又不敢,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哭,我看了好难过,如果我可以赚多钱还房租。。。“ 这时丈夫的眼眶湿透了,还用手背一直擦拭眼泪和鼻涕。我急忙递几叠的纸面巾给他擦拭。

“当时候只是交给政府医院处理女儿的尸体,我们没钱。现在我们生活已经好转了,太太每想到女儿就特别伤心,一直很难过,时常夜里自己一个人哭。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 丈夫捂着脸说道,不想再让自己流泪的样子给我瞧见。

这时太太战战兢兢地回来诊房,向我招手表示歉意。我点头表示理解后说: “好点了吗?您的丈夫已经告诉我了。这些年幸苦您了。有什么我可以为您做的吗? ”

“医生,我晚上睡眠有问题,可否给我一些帮助睡眠的药,我紧张晚上没睡。 ” 妇女低着头说,有意避免让我看见她红了的眼眶。

“没问题,我开给您短期的睡眠辅助,您需要我转介辅导员或临床心理医师来处理您多年的悲伤吗? ” 我关注地观察她对谈话的反应,希望不点到她的伤心处。

“ 我想我可以面对,只要会睡就好了。我无法常常来复诊,可否给我三个月的挂诊。 ” 她似乎轻松了许多,谈话间的微笑可见。

之后,他们没有再回来,该是痊愈了。这个个案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留给我的是伤感和感概社会贫富悬殊的问题。那照片一直保存脑海里,女孩的轮廓和微笑,犹如天使短暂下凡,给了这个家庭曾经的美好和遗憾。我祈祷两夫妻可以带着女孩的回忆,勇敢地继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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