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号：心棲
在1969年6月28日凌晨，紐約格林威治村的石牆酒吧爆發了一場騷動。那晚，同志社群不再沈默。當警察又一次強行搜查，當跨性別者與女同志再次被粗暴對待，那些長年被羞辱、被驅趕、被當作異類的身體，終於在街頭吶喊：「夠了！」人群投擲酒瓶、叫喊、衝撞，他們不再願意乖順地活著。
這場反抗，後來被稱為「石牆事件」，成為現代同志運動的轉捩點。從那夜之後，每一年的六月，人們走上街頭，不再只是為了生存，而是為了驕傲地活下去。同志驕傲月（Pride Month）從此不再只是紀念某個歷史事件，更成為一次次身體出場的儀式——一場屬於慾望、羞恥與修復的遊行。
但若你曾真正走進過同志遊行現場，你可能也看見過這樣的畫面：一群穿著全套皮革裝的遊行者，在日正當中的城市大道上行走。他們的靴子踏著堅定的步伐，皮革在太陽下閃耀著油亮的光。有人會問：「為什麼同志遊行總是要穿成那樣？那麼性感、那麼挑釁？」這樣的疑問，誠實，也值得被好好回應。
這篇文章所談的，不只是皮革，也不只是性，而是從石牆以來，那些被社會驅趕的身體如何重新召回自身的語言——從被警棍驅散，到穿皮革上街，那中間橫跨的不只是一段歷史，更是一種從羞恥走向尊嚴的文化修復。
在這個多元聲音逐漸被聽見的時代，我們仍很難真正走近一些人的生活。不是因為他們特別難懂，而是因為他們的語言、樣貌、慾望，曾經長期被邊緣化，被視為異類。
理解，不等於接受；靠近，也不代表同意。但若願意稍作停留，也許能看見，一些你從未想過的孤單與掙扎、羞恥與修復。不是為了認同誰，而是為了讓彼此少一點誤會。
性別平等，也許無法在短時間內真正落實為全然的接納與理解，但我們至少可以從「不再傷害」開始。而這種「不再傷害」的姿態，或許最鮮明地體現在同志驕傲月這場全球的文化行動裡。
每當同志走上街頭、披上彩虹、穿上皮革，不只是為了慶祝自由，也是為了讓那些曾被壓抑的身體記憶，重新發聲。
有朋友問我：『為什麼同志遊行總離不開那些穿皮革、性感甚至比較大膽打扮的人？』這個問題誠實，也值得好好回應。若只是說『那是自由表達』，似乎又太輕描淡寫。我想了很久，決定從一個不那麼被注意的角落切入：談談皮革偏好與戀物傾向的不同，讓我們看看，慾望是怎麼穿上身，成為一種語言的。
慾望與物的差異：情境偏好與戀物傾向
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分得清楚「皮革偏好」跟「戀物傾向」其實是不一樣的東西。表面上看起來都與皮革有關，也都在那光澤與氣味之間被勾起某種情感或想像，但那背後的心理機制與慾望來源，卻是兩條路。
皮革偏好比較像是對一種場域的偏愛——那種穿上皮衣、戴上手套、踩著靴子之後所營造的氛圍。他們可能偏好權力互動、角色扮演，喜歡皮革包覆身體所產生的氣場與變身感。對他們來說，皮革是一種引子，一種打開親密場域的敲門磚，但慾望的核心仍然是那個穿皮的人。
而戀物傾向則更聚焦於物本身。慾望可能不需要特定情境，也不特定於對象的外貌或氣場。只要能觸摸、嗅聞、靠近皮革，某些內在的感覺便會被喚醒。皮革在這裡成為了一種帶有情感記憶的存在，一種能安撫也能激發的符號。
社群中的混淆：當戀物傾向成為流行語
許多剛走入皮革文化的人，會習慣性地自稱自己有「皮革戀物傾向」，因為那聽起來比較酷，也比較有一種「我與眾不同」的姿態。但這樣的說法，常常模糊了偏好與傾向的界線。
有些人其實在意的並不是皮革本身，而是那個穿皮褲的人的整體氣場，皮革像是性感的濾鏡，為慾望加上一層光澤。但若脫去那層外衣，他們仍能對人產生興趣與吸引。
但我也遇過那些對皮革本身深深著迷的人。他們的目光會被皮革的折痕與反光吸引，會記得那一件衣物的氣味與觸感，甚至能在夜晚獨自安靜地沉浸其中，像是進入一場無聲的對話。
尤其是黑色皮革。那不只是顏色，而是一種氣質：剛剛好的冷冽與神祕，帶著一點危險感，又讓人無法抗拒地靠近。它不依附於誰，而是一種自我本身的展現。
慾望的流動：在角色與物件之間
後來我發現，人的慾望不見得是線性的。有些原本只偏好物件的人，在與人互動的過程中，也會開始想靠近那個穿著皮革的靈魂；也有人原本只是喜歡角色扮演，卻在反覆的體驗中，被某雙靴子的氣味、某件外套的觸感留住了思念。
有些人白天在社群裡參與情境互動，晚上卻選擇獨自與一件皮衣相處。不是因為人不重要，而是因為那份物與身體之間的默契與共鳴，有時更不需言語。
這不是二選一的問題，而是我們的慾望本就多向、多層、多情緒。有些人走兩條路，有些人從一條轉向另一條。不是變了，而是找到了自己更貼近的頻率。
驕傲的語言：穿上皮革，是一場文化修復
也許這就是同志文化中最動人也最難解之處：我們不是用嘴巴說「驕傲」，我們是用身體說。用皮膚說。用皮革、汗水、表演與沉默說。
我們穿在身上的，不只是風格與慾望，也是一段段壓抑與羞恥的歷史記憶；我們走在街頭，不只是為了展示，也是為了修復。修復那些被視為「骯髒」的慾望、被誤解的存在。
所以，當有人問我：為什麼同志遊行裡總有皮革、總有性感的裝扮？我會說——那不是一場為了取悅旁觀者的演出，而是一種對自己慾望的召回與還權。我們不再向誰解釋，而是願意為自己發聲。
這不是放縱，而是重構。不是要你理解，而是我們終於理解了自己。
當我寫完這篇文章，我立刻傳給幾位文學界的好朋友讀一讀。大家的看法各異，談的倒不是文筆，而是內容。總的來說，他們都用了一種默契的語言提醒我：「尺度有點大」。其實這篇文章我修改了好幾天，內心也掙扎了許久，是否適合公開作為一個教育性的分享。我也仔細閱讀了幾次《人間煙火》文創平台的投稿規範，心裡仍不免擔心這樣的主題是否會被視為違規或不宜。但最終，我是以教育性與文化理解的目的來完成這篇分享——並非為了挑逗、煽情或彰顯自己，而是為了讓更多人能站在陌生的位置上，理解那些曾經被誤解、被羞辱、被沉默的存在。
你呢？當你看到這些不同於主流的慾望與身體表達時，你會感到困惑、抗拒，還是好奇？ 當你看到遊行中的皮革裝扮時，你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套衣服本身，還是穿它的人？你怎麼看待這種「不再向你解釋」的存在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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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5-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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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smelab.com.hk/article —— 關於投射、陰影，以及一場自我對話的開始 那天晚上，我在盲盒前，遇見了自己。 第 ...
2 comments
最近去曼谷，参加了骄傲节。彩虹旗飘扬，不管何是在游行的人，还是在旁观看的人，大家就是一个普通人。当然，有的真的装扮很大胆，可是这就是他们可以展现自己的时刻。至于穿上了皮革，甚至是变装，是一种渴望。他们愿意站出来，只是想要做自己。曼谷骄傲节的主题“Born This Way”，我们没办法去改变原来的我们，那么只好接受。能够选择做自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那么就不会错失很多人生过程。谢谢你的文章，我也写了一篇投稿人间烟火，人间社区，还不敢下笔。
HI， Siewwen～
看到你的留言真的有被暖到，像是在這篇文章的後座力裡，多了一雙同行的腳步。
你提到曼谷的驕傲節，那畫面我幾乎可以想像：旗幟飄揚、人群穿梭，有人華麗登場，也有人默默走在一旁觀望。你說「只是想做自己」，我好有感。每個選擇穿皮革、變裝，甚至只是勇敢走出來的人，都不一定是為了挑戰什麼，有時候，只是想活得像自己一點而已。
“Born This Way” 的主題真的說到心裡了。我們沒辦法改變來時的樣子，但能選擇怎麼走下去。而你說「能夠選擇做自己，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我超級認同。很多人花一輩子都還在找那個“可以選擇”的空間。
謝謝你喜歡這篇文章，也謝謝你願意花時間寫下自己的感受。你說你也寫了一篇投給《人間煙火》，還不敢下筆——我私心想說，你都能這樣細緻地寫出曼谷驕傲節的觀察與感觸了，那篇文肯定也會很動人。
期待哪天看到你的名字出現在平台上呀，我會在那裡偷偷拍手的！
—— Moses